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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首发 平野启一郎:息吹(秦岚 译)

时间: 2024-03-02 15:14:17 |   作者: 经典菜谱

产品说明

  日本著名作家。1975年生于日本爱知县蒲郡市。京都大学法学部毕业。23岁以小说《日蚀》登上文坛,并摘得日本纯文学大奖芥川奖(1999年,第120届)。此后努力探索文学的文体表现、内容的拓展,几乎每一部新作都展现出一种新的风格和对人类当下存在方式的独特思考,长于思辨。已获得日本艺术类文部科学大臣新人奖、读卖文学奖、书店大奖以及法国艺术文化勋章等多项荣誉,作品被翻译成法语、韩语和汉语等多种语言。代表作为《日蚀》《送葬》《一个男人》《我是谁——从“个人”到“分人”》(评论)等。

  秦岚,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编审,曾任《世界文学》副主编、中日双语文学杂志《BLUE•蓝》主编。曾译过谷川雁、加藤周一、大江健三郎、海音寺潮五郎、金原瞳、芳村弘道等作家、学者的作品。

  什么是真实?面对同一事项,媒体和网络用图像、用语言、用各种方式为我们做出描绘,而每一个人的生命史,则是一个点又一个点连接成的准确的记忆链。然而谁能保证,我们正真看到的世界就是真实的、可靠的,没有虚拟和变形?我们的记忆一定是真实的,牢靠的,足以绝对依凭?我们都知道蝴蝶效应,但是否想过自己的生命在无限的时间之河中,每一个小小的偶然可能就是那只蝴蝶,带来的可能就是意想不到的巨大变化,并且彻底改变人生轨迹。这就是日本作家平野启一郎《息吹》这篇小说所揭示的世界,一个流动的现实与虚构合成的、挚爱与绝望交织的世界。

  平野启一郎一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把他带回自己的老家福冈县北九州市。他在这里读书、长大,考进著名的京都大学,而且是文科最难考取的法学部。大学期间,他做音乐,是吉他手;他写小说,凭《日蚀》成为芥川奖的最年轻得主,销量四十万册,被誉为“具有崇高志向”的作家。2020年起,他慢慢的变成了芥川奖的评委,活跃并影响着日本文坛。

  平野启一郎创作之外也做文学评论,所以是少有的一边从事创作一边用批评的眼光审视自己作品的人。他把自己现有的作品划分为四个时期。获芥川奖后他写了《一月物语》和《葬送》,这一段他称为浪漫主义时期。此后开始探索独自的创作道路,先后写了《高濑川》《滴漏时钟的波纹》《无颜者》《此岸、彼岸》等中、短篇小说,自称实验期。2008年,他的写作打开了一个新局面,开始积极面对人的多元性和世界的复杂性,探寻用文学手段处理它们,“分人主义”成为他的核心观念。随着这一观念的延展与体系化,他将2008年后的作品分成前后两期。《决口》《曙光号》《徒有其表的爱》《请将空白填埋》被定为前期作品,《透明的迷宫》《剧演的终章》《那个男的》为后期作品。

  “分人主义”是平野启一郎认识世界的根本观念,其核心是把人放到关系中加以理解和描述。面对不同的关系,人有不同的面孔,旁边的环境的变化,也会带来人从气质到行为的不同变化。“分人”是面对高度复杂化的当代社会,作家对个体人的认识转向深化的标志。因为在秩序和反秩序之间,存在着无数个灰色的层面,特别是进入网络时代以后,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撕裂、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给个体的人带来非常大冲击,生命的危机时刻存在。任何一个时间点上发生的变动,都可能与不可负担的沉重后果直接相连。在这样的时代,你不可能理解生活每一个瞬间真实的含义,一如当你沿着记忆走进息吹家的客厅,日暮时分你看得到太阳缓缓落下,但你不知道室内照明的灯火,链接的是一个小小家庭怎样的秩序变迁。

  息吹左边邻桌、和他年龄相仿的两个女性面对面地坐着。从氛围上看她们也应该是孩子下课前在这里消磨时间的。座位离得太近,她们的话即使不想听也钻到耳朵里了。

  “一样的啊。这就行了。你要去啊,一定。说是有八成左右的人都发现了息肉呢。我去的医院介绍给你吧。”

  他每年都做身体普检,检查结果是除了胆固醇值略微高一点和开始老花眼,视力逐渐下降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每周去一次健身馆,四十三岁了,肚子也不大。说起来体检选项里好像是有这项检查,但是没有选过,如果是验便就行的话或许他会选。

  “有这样症状的人,请接受肠镜检查。”排便时出血、体重突然减轻、腹痛、便秘、腹泻、细便……诸如此类列举出一堆。这让人感觉不管是谁总会有一两项对得上号吧。但是息吹不同,他原本就是胃肠很好的人。

  尽管如此,继续往下看“肠镜检查的益处”说明,心中渐渐就有一种不快的东西扩展开来。是说,由于饮食的欧美化,日本的肠癌罹患率一直在增高,特别是牛肉、培根、香肠等加工肉食危险性高。男性的肠癌死亡率在各种癌症统计数据中位列第二。从年龄段看,一到三十岁以上,呈指数级增长……

  充斥着店内的汉堡的味道,厚重地沉淀在鼻腔深处,终于不可抑止地把他以前所吃的加工肉食的记忆都翻了出来,那阵势就像猫翻衣柜的抽屉一样。

  这么说的话,不久前左侧腹钝痛过,因为很快就好了,也就忘了,但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很难描述的痛。都说肠癌初期基本上没有什么自觉症状,有感觉的时候,就已经发展得很严重了。对自己这过激反应息吹自嘲了一下,但是笑容散去以后,心底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不安。

  他从广告中查找口碑好、似有业绩的医院,找到了在麻布十番、离自己家不远的一间。医生是庆应大学出身,写着如果有万一的情况发生,可以和大学附属医院联手救治。预约已经排到两个月以后。但可能是有谁取消了预约,所以只有一栏空着,是上班日的一个下午。一确认自己的时间安排,还真就合上了。看来大家都在做这项检查啊。

  这之后,一直到去接悠马之前,他一直在读肠癌相关的信息,越看越不安,他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只要在网络上查病,肯定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得上了这种病。“疑病症”是他从网络上查知的神经疾患的名称,大概,自己多少也有一点这种倾向了吧。

  息吹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冷咖啡送到口边,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我现在得了癌症,那我的家会怎么样?他轻轻叹了口气,抛开了要缠进脑袋里的这些思绪。

  窗户上,膨胀的初夏的耀眼光线,通过视网膜照进了息吹的内面,他心里的阴影愈加浓重。世界越明亮,不安者的心就越阴翳。这与其说是心理问题,不如说是光学现象。

  接受了检查、切除三个息肉、精精神神的邻座女性,他从心底里对她生出了羡慕。他想,赶快去做完检查,自己也站到她那一边去吧。

  出了店门,被空调冷却的身体压抑的汗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刚才的不安想象也混杂在里面。

  孩子们在补习班工作人员的目送下,一个又一个从建筑物中出来,不一会儿就挤作了一堆。一看到两手握着双肩包背带走出来的悠马,息吹使劲儿地摆手。

  跑着过来的悠马还像以前一样,只是“嗯”“还行”“一般”地作答。帮他从肩膀上取下双肩包,身体解放了的悠马再次扬起头,看着父亲说:

  息吹想,怎么都让儿子担心了,自己这是怎么搞的啊。他舒展了面容,望着被同学叫着跑到前面去了的儿子的背影,守护一般地紧跟着走去。

  比丈夫小两岁的她,最近才刚刚走过三十代,所以和朋友们没聊过肠镜检查这个话题也是正常的,她们谈得更多的是妇科病的检查,有两个朋友因为子宫肌瘤已经做了手术了。她自己很幸运,包括乳腺癌检查在内,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最近常常听到牛肉对环境不好这类说法,却从没有想过要改变饮食生活。和丈夫一样,她也喜欢吃肉。雪花和牛已经好久不吃了,排酸的红肉在日本普及起来以后,比以前吃得多了。

  为了地球,也为自己的身体,今后还是减少一些才好吧。——她在头脑中一边过着冰箱里面装的东西,一边茫然地想着。

  “绘美,你也一定要去查一下才好,你又容易便秘。什么样的问题也没有那就没有,就安心了。”

  悠马最喜欢吃夹芝士的炸鸡胸肉,他已经吃三块儿了,正要从大盘子里再夹一块儿的时候绘美说:

  “一点儿都没见少嘛。一起吃才好呢。圆白菜丝只有和炸鸡一起吃的时候才好吃呢,后吃就不好吃了。”

  悠马和爸爸很亲近,休息日经常一起去附近的公园玩,还瞒着绘美到游戏中心去。以前这件事悠马怎么也藏不住,会去坦白,最近长了心眼儿,会默不作声了。

  因为是独生子,没有和他抢东西的兄弟,在家里不论是做功课还是一个人玩游戏,不管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的,加上息吹也温和,所以他并没什么反叛。从备考初中开始,父母轮流监督他写作业,教着教着就吵上的说起来是绘美。

  最近,绘美按着网上找到的“切饭店一样蓬松美味圆白菜丝的方法”实践了一下——窍门好像是去掉粗筋,将切小了的菜叶叶脉横向摆好、卷起、切——真的就成功了,小山似的圆白菜丝一根一根绿意盎然。用平素的方法切,宽大的菜筋恣意地混在其中,整体看上去是泛白的。

  绘美只因圆白菜丝的美,就觉得比之从前,今天的餐桌更幸福。也许有点夸张,但是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她对息吹的“圆白菜丝只有和炸鸡一起吃的时候才好吃”的观点有同感。结婚虽然十一年了,和丈夫合得来,在一起不觉得累,真是好。

  绘美一说改变了切圆白菜丝的方法,息吹马上佩服地“哦——,是这样啊”,并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炸鸡加圆白菜丝,说:“确实好吃啊,这么切的。不加沙拉汁都觉得好吃。”

  随后,他又转回到肠镜检查的话题上去了。自从在麦当劳偶然听到检查这件事以后,他就经常和周围的人说起,令他吃惊的是,四十代后半以上的不少友人、熟人都早已经做过了这项检查。

  “都查过了呀,特多人。不是验便验出了问题,是各种情形下被人劝了去的呀。去查过的人呢,完全没长息肉的一个人都没有啊,一般都切除一两个。怎么就没有人跟我说一声呢?检查前和检查后都有饮食方面的限制,而且也应该跟公司请过假,可是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啊。”

  “是吗?反正如果是我,绝对会说啊。特多的、各种各样的事大家都能拿到公司里来说,反倒只有这个要紧的话题谁都不说了。真是不可思议啊。好像只有我自己待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这并不是吃饭的时候想聊的事,绘美用这句结束了话题,马上就问起悠马今天耐力跑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她今天还是觉得很幸福的。那种感觉就像改变了切法的圆白菜丝一样微妙,但是用心咀嚼的话,区别会清清楚楚感受到的。

  直到检查一周前的问诊为止,息吹一直特别忙。托这忙的福,他没有被不安的胡思乱想折磨就过来了,这真不错。

  息吹就诊的消化道内科虽然并不大,但是有让人联想到高级公寓门厅的设计,待诊室的地面和墙面贴着石材瓷砖,间接照明,背景音乐是低声播放的爵士乐,连负责接待的两位女性也颇具酒店前台的气质。

  医生是比息吹大一轮左右的男性,声音并无抑扬顿挫,淡淡地问诊之后说道:“就是说,并没什么自觉症状,但是想先做一次检查,是吧?从年龄上看,我觉得差不多也该做一次了。”事后他才意识到,如果有症状,检查好像也能走保险。

  检查的前一天息吹吃了三顿在医院买回的“肠镜检查餐”。粥和杂煮为主食,量很少,但出乎意料,味道不错,晚餐还配了浓汁牛肉饼。

  悠马直到昨天才知道息吹要接受的肠镜检查是从肛门插入内窥镜来做的,之后想象力受到了过度刺激,一个人在那儿一会儿好像很疼似的歪扭着脸,一会儿又突然间笑出声来。

  是现在的孩子。在息吹的眼里,悠马于性的方面几乎是在无菌环境中成长的。上了五年级,在学校他好像和朋友也开那种玩笑,但时不常听到的内容特别幼稚天真,内心懵懵懂懂的。再看自己这代人,晚餐时的刑侦连续剧有露骨的色情场面、综艺节目充斥着性骚扰、便利店里封面活灵活现的色情书一本挨一本地摆着……我们还没成熟的被从四面八方挑逗、煽动,重新去想,那其实是不合适的。

  悠马觉得肠镜检查好玩儿,他还没有不能跟父母说的心思呢,完全是幼稚的兴奋。这反过来让息吹感觉到一种鲜明的对比,他回想起当初在补习班学习那些中学生才学的难懂的内容。这几天,他不停地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许多事情。

  检查当天,要一边做记录一边十分钟喝一次洗肠液,必须喝完两升。起初还觉得怎么可能呢,没想到味道像体育饮料,还挺容易喝的。前一天也喝了泻药,完全和护士说明的一样,一小时左右开始奏效。

  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查出癌来,熟人们说起检查经历,毫无例外地都很轻松。因为检查的整个过程是睡过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集中在检查前喝洗肠液的辛苦上来,仿佛这是人迎接四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启动仪式。

  息吹一边看过去棒球职业选手对谈的视频,一边不停地在厕所和自己的房间之间来回跑。和食物中毒不同,连腹痛也没有,对这个不相识的洗肠液,他的消化道没有抵抗,是积极配合的。

  上厕所的回数一次次增加,眼见着肠道内越来越干净了,最后洗肠液好像就只带着热度通过了。

  息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一件事:人啊,一言以蔽之,就是一根管子。内科有多个分支,只有消化内科才应该是根本吧。那根管子的两端有入口有出口,为了获取营养并维持它,身体被如此复杂地建构起来。作为生物,形态最洗练的无疑是蛇,然而维持那根管子运营的系统,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地方。……

  在医院的衣柜前换上了藏蓝色的检查服,由护士引导着躺到了床上。护士把检查的流程又说了一遍。戴着口罩的那张脸和声音跟小学时经常去的“杂粮点心店的大婶”特别像。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事呢?息吹对这突发的联想颇感奇怪。

  手腕被扎了针。侧卧过身体,对医生说了句“拜托了!”麻醉,胃镜检查时做过。当时的说明是不会完全丧失意识,会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可实际上基本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护士说给药了。哦,息吹想要不了几秒就应该结束了。又听到“中途要是觉得难受,就抬一下手”,眼前是做准备的医生的腰……像是有充气机械的声音,感觉在肚子里弄着什么,没有疼痛,只是感到直肠那个地方热乎乎的。

  ……息吹不知道检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说的是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他慢慢地醒过来了,但好半天都像是抬不起腿上台阶,在平台休息的感觉。腹部绝对没疼痛。睁开眼睛后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被担架车运到了别的房间。在微暗的灯光下,身边的护士温和地说:

  朦朦胧胧的状态中,好像又是杂粮点心店的大婶,脸模模糊糊的,小店的样子和轮廓像一张薄膜似的在大脑里飘着。

  她出去以后,息吹看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感觉在恍惚的头脑里,被人频频地发问着,可是到底也不知道是谁在问,也不知道问了什么。不久,息吹起了身,走出房间,在衣柜前看了手机确认了时间。这时他才知道,最终比预定时间长了很多,竟用了两个小时。

  待诊室的窗户已经昏暗下来了。正当他担心去补习班接悠马还来不来得及的时候被叫进了诊室。

  “前几天采血的化验结果是这个。没问题哈。之后是切除了两个息肉。马上就给你看。……看到了吗?这是直肠。从这开始,一直往前,……这里有一个。这个是五毫米左右的,切得很干净。从这开始,一直再往前,……就是这一个。两公分的,相当的大。就是这个,如果放置不管的话,发展成癌症的危险性很高。实在是太好了,你来切除了。”

  息吹望着那形状不整、表面凸凹不平的息肉照片,咽下一口唾沫,然后发自内心地垂首 致谢。

  医生没表情变化,说:“马上送去活检,一周以后重新告知结果。不能电话里说,请您务必来医院。”之后,又对接下来两周的生活方式做了指导。

  像平常一样生活是可以的,但是激烈运动伤口会裂开,所以严禁;饮食方面,油腻的东西、蔬菜等不好消化的东西要避免,具体的请参考“需要注意的几点”;酒精禁止;不能出远门旅行;洗澡,只能冲澡。万一有出血的情况,二十四小时中任何时间都没关系,立即联络。……

  息吹肚子饿,本来打算检查结束之后,去来的路上发现的鸡肉汉堡店,现在看来是白打如意算盘了。

  尽管护士嘱咐了,息吹还是在自己家前面一点下了车,到超市买了东西。没走心,买了一大堆,回家的路上两只手提着东西走,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腹痛。

  检查过后,息吹严格遵守两个星期的饮食限制,每天吃面条、杂煮、烤鱼、豆腐、香蕉、酸奶这么多东西,不好消化的菜和肉一概不动口,当然,也没有说想喝酒什么的。

  因为在这点上息吹很认真,绘美也蛮可怜的,所以她做了一大锅“可吃食物”表中在列的鸡肉末炖萝卜。真是太可口了,用微波炉加热就能吃,连吃了三天。

  “我也这样想啊。做检查这件事大家都不说,我好像是理解了。因为毕竟有查出癌症的人,欢天喜地地去讲‘我没有’也是不合适的,亲朋中也说不定有得癌的呢。”

  “不是癌的。是良性的息肉。已经切干净了,不要紧了。只是伤口有可能开裂,所以不要像平时那样跳着扑上来哈,还有别压着我哈,大出血可就麻烦了。”

  那天绘美下班回家有点晚,晚饭就不做了,在超市买了些熟菜回到家。息吹终于能什么都吃了,肉和熟菜也买回了很多。

  绘美往客厅一看,息吹没有换下出门穿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灯光和往常一样,但不知道为啥,感觉它亮得过了头,也许是因为他的样子太突兀。绘美对望着窗外没有答话的丈夫又说了一遍“我回来了”。

  他被二十六层窗外的景色所吸引真是少见。他们原本并没有想住塔楼公寓,但是九十平方米这个面积、能出手买的价格,就不可能去奢望低楼层的高级公寓了,必然是高层的。

  刚刚买下这房子的时候,眺望下面的住宅区是有兴奋感的,但很快就厌倦了那种单调。高层视野虽好,但实际上住十层左右的话,看下面的人还能比较真切,也能看见树木摇曳,还能听见鸟鸣,会常常让人心动。这是结婚前在别的公寓住八层的息吹的想法,绘美也有同样的感受。

  “可是,是初期的初期。医生说癌细胞在大肠黏膜上停留着,没有渗透到固有肌层,前些天切除了,就处理完了。好像放射治疗啊,更多的治疗什么的,都不必要。”

  “好像有。我是买了癌症险的,可回来我一查,这样的一种情况作为‘上皮内新生物’,不在保险之列。可癌就是癌啊。”

  绘美大致理解了他的话,但感情判断跟不上。应该是感到安心的,可是却好像还有很重大的事情没有理解,她向尴尬微笑的丈夫问道:

  “我也问了医生同样的问题啊。医生说‘该如何接受啊?健康意识强的人在恰当的时间来做了检查,由此,癌症在早期发现了,没有发展成大问题。——这样想,不就很好吗?’”

  “太可怕了。可不是嘛,去做检查,真的是偶然的嘛。去接悠马,先去的刨冰店满员,如果没有去麦当劳这一步,关于检查的那番话也就进不到耳朵里。——还有,那天最先是我搞错了,提早去接了呀。可是托早去的福,发现了癌症。”

  “嗯,是啊,……那天如果没听到关于去检查的话,之后好多年也绝不会去做肠镜检查呀。那样的话,我想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以刨冰店满员与否决定是生还是死的人生,算怎么回事呢?怎么能这样呢?人的一生,是这样的偶然的堆积吗?”

  息吹勉强笑着,手不停地舞动着说了这番话。夕阳差不多完全沉落了,他也完露在客厅显得比平时出奇明亮的灯光下,一个人,毫无戒备地。绘美隔着吧台原地不动地站着,望着沙发上的他,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觉得应该走过去拥抱一下,可是和普通的日本中年夫妇一样,他们没这样表达爱情的习惯。

  大概是因为被告知癌症的冲击和宽解了的安心同时到来的缘故吧,弄得息吹莫名亢奋。

  “不光是偶然吧,这事?我们的生活也不是靠着什么偶然得来的,是拼命工作才到手的。有偶然,不只是偶然吧,这人生?”

  “但偶然的比重太大了,不管怎么说。那天,刨冰店哪怕只有一个空座,我也许就死了啊。”

  “又说回到那里了?不管怎么说,总之是太好了!要是息吹你出了什么事,那我们可就太难了。今天干一杯吧。——啊,你还不能喝酒吧?”

  息吹好像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啊”的一声,“我得去接悠马了。”就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走出屋子后,绘美好一阵子一直望着还留着他体重印痕的空沙发,反复回味他的话:“那天,如果不是刨冰店满座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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