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文化的盛行,使许多打工人陷入了“996”的工作和生活模式。工作之外,我们能不能拥有闲暇?如何在生活中寻回自我?九十年前,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说,每天工作四小时,一切都会好起来。在《赞美闲散》中,罗素强烈反对现代社会中人们的超负荷工作,“将工作视为美德的信念,已经对现代社会造成了不可忽视的破坏”。他认为,人类要过上幸福生活并释放全部潜能,不是通过更努力或更聪明地工作来实现的,而是通过利用闲暇的非凡力量。
闲暇是文明的必要条件。在过去,只有通过多数人的辛劳,少数人才可以获得闲暇,但多数人的辛劳之所以有价值,并不是因为劳动是好事,而是因为闲暇是好事。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在不损害文明进程的前提下,公正地分配闲暇已成为可能。
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满足所有人基本生活需要的劳动量,是可能得到大规模缩减的,大战就是很好的证明。当时,军队里的男人、参与军需生产的民众,还有从事间谍活动、战争宣传以及在战争相关政府部门工作的男男女女,都是从原本的生产岗位抽调来的。尽管如此,协约国非熟练劳动力的整体物质生活水平却高于战前和战后。大战充分证明,通过对生产进行科学管理,现代社会只需一小部分劳动力,便可以令全体民众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
如果大战结束时,那些原本为抽调民众参战或从事军需生产而创建的科学管理方法能够延续下去,并由此将上班时间缩短至四小时,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事实是,旧制度卷土重来,受雇的劳动者要被迫工作更长时间,而其他人则沦为忍饥挨饿的失业者。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工作是一种义务,一个人能拿多少工资,依据的不是他产出的东西,而是其反映出来的勤劳美德。
我们来举个例子。假设少数的人在某个特定时期从事别针生产。他们每天工作(比如)八小时,生产的别针刚好能满足社会需求。这时,有人发明了一项新技术,同样数量的人生产出的别针由此翻了一倍,但世界消耗不掉这么多别针:别针已经很便宜了,再降价也不可能卖出更多。
在一个理性支配的世界,所有参与别针生产的人会将上班时间由此前的八小时缩短为四小时,这样一切便能保持正常的运转。但在现实世界,人们却认为这是意志消沉的体现,于是继续推行八小时工作制,导致别针生产过量,一些雇主走向破产,一半参与别针生产的人迎来失业。
从最终结果看,社会整体的空闲时间同四小时工作制一样,只不过现在一半人无事可做,另一半人劳动过量,不可避免的闲暇沦为普遍苦难,而非普遍幸福来源,还有什么比这更疯狂的吗?
有人又要说了,少量闲暇固然令人愉快,但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工作四小时,人们肯定又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了。
如果说这种观点在现代社会竟会显得合情合理,只能说明我们在谴责人类文明。换作之前的任何历史时期,这种观点都不正确。以前人们都知道怎么轻松自在地生活,可这种能力在某一些程度上被效率崇拜抑制了。现代人觉得做任何事都应当另有目的,却从未想过做这件事本身便是目的。
比如,严肃认真的人一直在批评泡电影院的人,说看电影会诱导年轻人犯罪;可他们又认为从事电影相关的工作令人尊敬,因为那是工作,会带来金钱上的回报。只有能带来利润的活动才值得认可,这种观念无疑打乱了一切。卖肉的屠夫和提供面包的师傅都值得赞美,因为他们在赚钱,但享受他们提供的美食是不务正业,除非吃东西是为了有力气干活儿。
概括来说,人们认为赚钱是好事,花钱是坏事,这一观点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它们明明只是构成交易的两个要素。这就如同在说,钥匙是好东西,锁孔却是坏的一样。
劳动产品的价值,只能依据它们被消耗后产生的价值来衡量。社会中的个人为利润工作,但其工作的社会目的却在于消耗他所生产的东西。在这个辛苦劳动只为赚钱的世界上,个人同生产的社会目的的分离,使人们无法清晰地思考。对生产考虑过多,却很少考虑消费,由此产生的一个结果便是,我们完全无视了享受和简单的幸福,也不以为消费的人带来多少快乐来评定生产的价值。
建议将上班时间缩短为四小时,并不是说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必须浪费在纯粹的无聊活动上。我只是想说,一个人每天工作四小时,便应该有权获得生活所需以及基本舒适的生活状态,其余时间可依照个人喜好随意支配。对任何社会制度来说,将教育向前推进都至关重要,而教育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培养人们的品位,让他们可以更加明智地利用闲暇。
我想说的主要还不是那些所谓的“高雅”爱好。除了偏远的农村,现在另外的地方已经非常困难看到乡村舞蹈了,但当初创造这种舞蹈的冲动,却一定还保存在人类的天性之中。现在,都市人的乐趣越来越被动:去影院、看球赛、听广播等,因为能让他们发挥主动性的精力早已被工作消耗掉了。如果能再多一些闲暇,他们一定会再次主动创造消遣并乐在其中。
在过去,有闲阶级只占一小部分,绝大多数民众都属于劳动阶级。虽没任何社会公正可言,但有闲阶级享受了种种好处,因此必然会成为压迫者,缺乏同情心,并开始发明理论来为自己享受到的特权辩护。
这些事实令有闲阶级的价值大打折扣,但尽管存在这般缺陷,他们却几乎贡献了人类的全部文明。他们培养艺术、发现科学、著书立说、创造哲学、完善社会关系,甚至连被压迫者的解放,往往也得益于这些贡献。
可是,不承担任何义务的世袭有闲阶级却意味着巨大的资源浪费。这个阶级的人从未被教导过勤奋,作为总的来看智力水平也相当一般。这个阶级或许会贡献出一个达尔文,但与此同时又造就了数以万计的乡村绅士,除了狩猎和惩罚偷猎者,他们从不去想任何更有意义的事。
如今,大学以相对系统的方式,旨在为社会贡献之前有闲阶级出于意外或是作为副产品提供的东西,这无疑是一大进步,但也存在一定的欠缺。大学生活同外界社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生活在学术环境中的人,往往不了解普通民众的关注点和问题。
不仅如此,学术界常用的表达方式,还常常令他们的见解没办法发挥出对民众应有的影响力。另一个缺陷是,大学教育过于按部就班,在意独创性研究的人可能会举步维艰。因此,当学术高墙之外的所有人都忙碌到无暇关注任何非功利性事务时,学术机构虽然有用,却承担不起守护文明的重任。
在一个没人会被迫每日工作超过四小时的世界里,每一个对科学怀有好奇心的人都可以沉浸其中;每一个画家,无论作品好坏,都能专注于绘画而不需要过多的担心挨饿;年轻作家无须为吸引眼球去创作粗制滥造的作品,想着先获取足够的经济支撑再去创作不朽名篇,毕竟经济独立后,他们往往也丧失了品位和能力;那些从事具体专业工作的人,只要对经济或政府事务的某些方面感兴趣,就可以投身其中,而不必成为与世隔绝的学者,与世隔绝正是大学的经济学家脱离现实的原因;医务人员将会有更多时间去了解医学的发展,教师们也不必气急败坏地套用传统的教育学生的方式,教授学生自己年轻时学到的知识,毕竟跟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知识可能已不再正确了。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人们能拥有幸福快乐的生活,不再被精神紧张、身心疲惫和消化不良困扰。那些一定得完成的工作只会令闲暇更显愉悦,却不会造成疲惫。休息时间不疲惫,人们便不会只追求被动乏味的娱乐,一百个人中至少会有一个愿将工作之余的时间投入对公共有益的事务,而且,由于不需要以此为生,他们的独创性也不可能会受到影响,不必去迎合老学究定下的标准。
不过,闲暇的益处并不局限于这些特殊情况。世间的平凡男女,如果有机会过上幸福生活,必将会更加与人为善,更少迫害和猜忌他人。这种情况下,人们不会再热衷于战争,更何况战争还意味着任何一个人都要工作得更久、更辛苦。
在所有的道德品质中,善良的天性是这样一个世界最需要的,但善良的天性源自松弛感和安全感,而非艰苦劳碌的人生。现代生产方式已经为人类提供了拥有松弛感和安全感的可能,但我们却选择了让一些人劳碌致死,另一些人忍饥挨饿。迄今为止,我们还保持着机器诞生前的那股忙碌劲儿,这无疑是愚蠢的,但我们没理由永远愚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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